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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视频 | 罗新:一位学者的学术自传
当我面对一些难以选择的事情的时候,面对一些诱惑的时候,或者是别人都觉得挺好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想一想,如果是田先生他会怎么做。
我估计这个就是那个时候田余庆先生为自己的学术自传所草拟的一个稿子,一个底稿,因为很明显,底稿的很多地方是一个提纲性的,写了那么一句,有的时候还空着没有写,有时候在旁边加一个注,而且那个注也带有提示性,不是详细的一个注,所以我们在这个整理稿里面称之为旁注。他是想停下来怎么修改,这当然符合田先生一贯的写作风格,他就是一篇稿子要反复修改,反复写。
田先生说我别的没有做到,大概这点还是做到了,就是说他这一生很少有那些让他后来感到很后悔的写作。他当然有很多的遗憾,我们从自传也能读出来,他有许许多多的遗憾,浪费了许多时间,都是在身不由己的时代的浪潮当中,但是他没有做那些让自己晚年非常后悔的事情,没有说那些话,没有写那些文字,这一点我想田先生至少从1959年之后坚持得非常好。所以我们在他的学术自传里面看到,1959年反右倾中他被当做一个典型来批判,他是很感激这一次个人的灾难的。当然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但是他从更长远的角度觉得自己是受惠于这一次的挨整,因为这让他苏醒过来,以后就只做一些切实的哪怕是不那么宏大的学术工作,所以这之后的田余庆先生的学术风格就真正走向成熟,并且成为后来的他的样子。
在自传里面我觉得跟田先生一贯的风格一样,他虽然写的很少,写得很简洁,但是基本上完整地表达了他的意见。就是他希望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学者,自己怎样去努力,有哪些是必须要避免的,有哪些是必须要自我警醒的。
在最后部分,他写到自己送给年轻学人的告诫,就是用朱升劝朱元璋的那个话,要有广泛的积累,但是绝对不要想着称王。这是田先生在好多地方都讲过的,我第一次听他讲这个是在1998年,后来知道他在更早一两年都在别的场合都已经讲过。他说做学术不要想着自己是老大,自己不可能是老大,学术没有老大。那种自己觉得自己有一点成就,就开始听不得别人的话,容不得别人的批评,对一个学者来说绝对是很糟糕的。
我想田先生那一代人当然要做到这样,要做到不称王是不难的,因为有那个时代的条件来帮助他去做到。但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或者今后的年轻人可能会在学术成长的路上,有的时候会自我迷失,往往在比较顺利比较成功的时刻,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今天我们身边有这样的人。田先生有远见,能够知道这是我们学术后辈们所要面对的一个很大的问题。
另外田先生他说自己要夹着尾巴做人。当然最初这个话是来自那些工宣队、军宣队的带有恐怖色彩的批评、训斥。但是田先生把这个批评把这种训斥转化为对自己的有价值的提醒,自己一生,不管是在生活上、学术上、日常工作中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我们的确是很容易在某些情况下就不夹着尾巴了,就翘尾巴了。我自己也亲耳听到过田先生批评某一个同学,说他又翘尾巴了,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田先生自己说自己是夹着尾巴的,我从跟田先生读书到一直到田先生去世,这几十年时间,我看到田先生的确是做到了这一点,的确我觉得是我自己的人生的榜样。
我到现在有一个习惯,当我面对一些难以选择的事情的时候,也就是说面对一些诱惑的时候,或者是别人都觉得挺好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想一想,如果是田先生他会怎么做,他自己会怎么做,以及他会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特别有益的。我并不总是能够做到田先生希望我能做的那样子,我也并不总是按照田先生说的那样去做,有的时候我并不能够做到,或者是我并不能够同意他的所有的意见,但是这样想一想非常重要,这样想一想让我感到很踏实。
我在整理这篇学术自传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田先生还在我们面前说这些话。田先生2014年的冬天年底去世,那个时候我也不在他身边,不在北京。我从那个时候起,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人去世并不是真正的离开,并不是这个人就离开了。从那个时候以来,田先生在我生活中的存在并没有减少,我经常想到他,所以在我整理自传的时候,我有同样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他家里听他说这些话。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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